中蛊

　　叔在他60岁生日的前一天溺水身亡，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。在我的记忆里，叔除了电工技术，再就是会游泳了。

    ８年前的一个春天，我回乡探亲。返家前和叔告别，叔背着婶神秘地告诉我，他要发大财了。我悄悄问叔，在村里做电工也可以发大财吗？叔连连揺头：做电工一辈子也发不了财。叔现在做的是大生意，省里不少大干部都参与的呢！这事要是做成了，闺女啊，你就不要烦了，将来我外孙上大学、结婚的费用我全包了。我以为他在说笑，根本就没放在心上。

５年前，我又返乡。谁知叔仍然喋喋不休地跟我说着他的大生意。说瞎子点灯看见亮了，好日子很快就会到来。我将信将疑，去问婶。刚提话头，婶的眼睛就湿了。说你死鬼叔下水多了，大概脑子也进水了。放着好好的电工不做，整天疯疯癫癫的东奔西跑，花光了家中的积蓄不说，还借了不少外债。我再问叔，叔缄口不语，却露出一脸神秘的微笑和满满的信心。

３年前的深秋，当我再次回家探望亲人时，却不见婶。妈说婶忙完堂弟的婚事就一个人外出打工了，她发誓再也不想见你叔。 我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，有些疼。叔还住在破旧的老屋里，前后邻居都盖起了高楼。见我站在跟前，骨瘦如柴的叔颤微微地拉着我的手，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。他说他得了高血压、冠心病、还有白内障，现在是百病缠身。叔这次才告诉我，他参加的是寻宝投资。集资人告诉他，已得到可靠消息，寻宝关键的那张四分之一的图纸就在江西某地。到那时，蒋介石留在大陆的价值几十个亿的金库就可以找到了。等分到红，他要盖别墅，买宝马，他要像接新娘一样把婶接回来！叔越说越激动，身子在不停地颤抖，如同秋风中的一片枯叶。老公扯了下我的衣角，用手指指自己的脑门，叔是不是这儿有问题？我没有言语，只是掏出身上所有的钱，给了叔。

前不久的一个午后，接母亲电话，说叔走了。我问去哪里了，母亲叹口气说，远了，再也回不来了。我心一凉，忙说他的病没治么？心病！没治了！电话那头又是一声长叹。母亲向我描述了当时的情形：那天夜里下了暴雨，河水暴涨，水面上漂满了树叶、枯草、废塑料袋等杂物。叔和往常一样，在河边转来转去，嘴里念叨着：宝图，宝图......后来，上游漂来好大的一片旧纸盒。叔一见，忽然两眼放光，大叫：宝图来啦！随即纵身扑向急流……待远处的人赶来，波涛里早没了叔的身影。
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，什么都听不进了，母亲什么时候搁的电话，我也不知道。很久，我缓缓起身，推开窗向天边眺望。远处，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，有一个人在耐心地垂钓。钓竿起处，一条鱼上钩了。阳光下，挣扎的鱼身白得那么刺眼，那么扎心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