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衡

妻子，厂长；厂长，妻子……妻子咋能当厂长呢？一个女人。当然，女人也不乏能人。然而，我娶的妻子不是能人啊！

他勾着头，伏在洗衣板上拼命地揉搓这堆小山似的脏衣服。这原本是妻子做的事嘛！他瞧不起那种雄性雌化的“耙耳朵”男人，也瞧不起那种视女人为奴仆的“大男子”。他和妻子共同分担家务，一起从事社会工作。妻子忙了，他多做一些。一个家庭多么和谐，那样多美！然而，妻子怎么想起去当厂长呢？而且是毛遂自荐的！她是存心想把家务推到我身上啊！

他使劲揉搓，搓衣板和盆子在他的手下发出“扑滋滋”的抗议声。

“爸爸，这还有一双袜子，妈妈的。”在屋里做作业的女儿走出来。

他顺手抓过那双袜子，下意识地放在鼻子下面一闻，呸！真臭！

妻子当厂长了，袜子都要臭些。整天在外面跑，长期下去，怎么得了！

我不能再软了，得给她来点硬的。

他把没洗完的衣服往地上一扔，愤然的站起来，冲干净手后，走进寝室。

床头墙上，他和妻子的含笑的结婚照吸引着他，哦，女强人！我需要重新认识你。有时，他觉得妻子在外能干，当男人的也是一种喜悦。他是矛盾的。他望着妻子的娇容，又有些不服气，我也不错嘛！帅！不比明星差，高大方正的你能作出啥呢？一个普通的职员！形相之下，惭愧啊，男人！照此推论，这家务不该你做，该谁做呢？……

他转过身子，背对着照片，不敢再想下去。

他躺在床上，一股淡淡的芳香使他立刻兴奋起来。哦，是幻觉，是他对着香味的记忆在脑海中的复现，不会有了，自从妻子当上厂长之后，那种香味，那种使人心醉的芳香就再没有闻到过了。那是怎样的一种芳香啊？

公园的竹林深处，他们紧紧地依偎，悄悄情话，少男少女的生活，蜜一般的甜，诗一般的美。他搂着她，吻着她的脖子，吻她的头发，近乎贪婪地闻她身上的香味，那是一种怎样的香味啊！

“我身上咋没有你的香味？”

她没有回答，后来他才发现他擦了珍珠霜。

然而，自从妻子当了厂长之后，他再也闻不到那种香味了，有时还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和脚臭！

唉，你呀你，我的妻，你是图个啥嘛！

妻子瘦了，那瘦小苍白的脸总是在他的面前晃动，他的心里酸溜溜的，怎忍心再看她辛劳！

他站起来，没精打采地走出寝室，重新勾着头洗衣服。

嗯？不行这样下去，岂不使妻子产生所谓的“大女子”主义！

我，一个阳光男儿，到成了“家庭妇女”，张扬出去有何脸面！必须制止……

忽然，他凝固了，敞开的门吹进了一股温柔的风。风里裹着他熟悉的，也几乎失去的芳香，是妻子，是当厂长之前的妻子。他马上断定，他抬起头。

妻子站在他面前，不声不响的，嘴角挂着微笑，蝴蝶花连衣裙在吹进的风中抖动，挽在脑后的头发还有些湿。洁白，高雅，一个出浴的美人。

他的眼睛有点花，立刻站起来，欲言而止，兴奋中夹有惶然。

“我才去洗了个澡。这裙子合身吗？刚买的。”“嗯，好，合身。太美了！”

“喏，给你买了件衬衣，给孩子买了一套，还剩280元……”妻子不停地翻着小巧的皮制提包，见丈夫疑问的目光，便笑着说，这季度的奖金发了。

“这么多？”

“搞好了还多呢！我们买一个洗衣机吧，喏，我给你弄了一套新出的《电大复习资料》，明年再考吧！”

妻子的声音有点异样，尽管语调平稳，不露声色，他还是敏感到了。他抓住妻子的手，妻子看着他，那疲倦的眼神里又增加了一层什么呢？增加了一层对他对孩子的歉意。他心里涌起一股热浪。

妻子离开他，朝洗衣盆走去，他无意间瞟了一眼那皮制提包。珍珠霜，里面还有珍珠霜。他兴奋地取出来，盯住妻子。妻子没有开腔，脸有些红，搓衣板在她的手下发出“哗哗”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