扛柴场 学罱泥

水乡曾流传一句顺口溜：“宁嫁四十岁动笔杆的，不嫁二十岁抱泥罱的。”抱泥罱就是罱泥。泥罱是铁罱子上面装两根长竹篙，罱泥人双手抱着竹篙，用力地张开竹篙，使铁罱张开大嘴，吞食河底的烂泥，再重复两三次，使铁罱吃了满嘴的泥，再拢起竹篙使铁罱闭起嘴，然后两只手勒住竹篙一把一把地交替向下，把铁罱拎出水面后，迅猛地张开竹篙，把铁罱里的烂泥吐进木船的中舱里，刹是很笨重的农活。然而，罱泥与水乡人生产生活密切关联，扛房基，扛圩垛 ，脱土胚，新建维修房屋，积造施用自然肥料都离不开它。

我高中毕业到扬州参加高考后，第二天大清早就往家赶。参加的第一项集体生产劳动就是扛柴场。全村4个生产队的芦柴、蒲草原来都堆放在村庄周围的圩垛 上。为了防治火灾和盗窃，党支部决定各队在离村庄二三里的地段划出几亩柴滩，新扛柴场。生产队在黑板上预告：抽 12个强壮劳力扛柴场，高温炎热，劳动强度大，但工分相当高。我报名参加了。顺着需新开的几条汇船大渠道，割去柴滩上的柴草后，扎蕻师傅挥舞着扎蕻大刀扎出一块一块的大蕻块，一个人扎，两个人搬，至少百十斤的蕻块，两双手合力借着水的浮力猛地向船中舱一甩。中舱内两个蕻垜 码满以后，船撑到划定的新圩垛旁，把蕻块往岸上撂。两个大圩垛 的四周边沿全部壘满蕻块以后，就开始罱泥。

一个人一条船，自己罱自己戽。我因为不会罱泥，和一位堂哥说好，他罱我戽。我使出全身的力气，拼命把河泥往新柴场中间戽，提前撑船到大河里。

我仔细观察揣摩堂哥罱泥的架势和动作。第二天，我虚心地对他说：“哥哥，我想学罱泥。”堂哥很赞成：“罱泥是水乡常见的农活，学会罱泥好！”开始，每船泥让我先试着罱头二十罱子，我罱他教。以后，逐步增加到二三十，四五十罱，半船，然后让我罱满船。几天后，我也自罱自戽了。我真羨慕父兄们，他们很自然地运用水的浮力和物体运动惯性，轻松自如，悠悠荡荡，不急不慢，而我却手忙脚乱，泥头斑面，手上早已磨起了血泡。

在那酷热的个把月时间里，我每天大汗淋漓，浑身晒得黝黑，但是看看两条新扛成的平展展的大圩垜 和几条清彻见底的大渠道，心里说不出来的快乐。

新柴圩扛成以后，队长找我谈心：“近几年大饥荒，几百亩藕田被群众白天带带，夜里偷偷，秧脚都难保了。全队五六百人口的生活就靠柴田和蒲田了。队委要你担任柴场保管员，割蒲的、割柴的、加工料柴的，每天都要逐人登记蒲、柴的朿数、斤重，还要计算劳动工分和劳动粮。眼看就要割蒲，接着就割柴了。你准备早点进场。”队长见我沉默不语，接着说：汝潮也是共青团员，让他跟你作助手。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，杜绝火灾等事故。

我和汝潮割些柴草，搭成一个芦柴扛把子小屋，在柴场安营扎寨了。由于有劳动粮的刺激，社员群众热情很高，每天朦朦亮，路过柴场到荡里割蒲、割柴的撑船篙声、谈笑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，中午起至傍晚，割蒲、割柴的人陆续归到柴场来，我们逐一过数记帐，忙的不亦乐乎。不过，上午清闲。汝潮起早回家压蒲、做蒲包，小傍中拢我家，把饭带给我。我则恋恋不舍地学罱泥。柴场附近河湾旁有个小土墩，我每天上午罱两三船泥，顺着土墩向河里戽，常常罱到昂刺、糊头鲨、鲫鱼等小杂鱼，有时还罱到黑鱼呢。母亲拖着孱弱的病体烧饭，浮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
我天天坚持罱泥，河泥在小土墩和柴滩之间渐渐露出了头靣。我到藕田边找了几十棵野慈姑秧，顺着土墩边和河泥之间栽下。后来，刨了十几斤慈姑呢，母亲开心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