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奶奶失踪了

小编

周安平
   
　　下午1时许，小村有点沸腾了，每个人的嘴里都在咕噜着二奶奶失踪一事，就像不断冒着泡泡的鱼群。小村好久没有这样炸开过了，如果没有这些插曲，那小村的生活真如死水一般，人们也许对于死亡能一眼看到头，无非是反复、重复，最终死亡。所以人们在传播二奶奶失踪一事时，表情是担心的，动作是兴奋的。
　　二奶奶的确失踪了，而且失踪了很长时间，从早上7点多到下午1点足足有6个小时，这事也许发生在通讯并发不达的过去，也不会像满天飞扬的骚扰短信；这事也许不是发生在二奶奶身上，大家的惊愕也不会如此夸张，原因很简单，二奶奶在村里有着资深的地位，这种地位是她儿子给的，更是钱给的。
　　很久前，应该也不是太久，二奶奶家并不富裕，原因是她家老两口并不是特别能干活的那种。但二奶奶很能说，大道理、小道理都很多，说起来条条是理，因为这，那时候村里人都这么评价她，没本事嘴倒凶着呢。二奶奶真的很没有本事，家里两个小孩都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，并不是孩子上不了高中，而是因为家庭经济原因，这种情况在鱼村应该是唯一的。村里也有人说她男人无能的，但更多是说她的，因为她在女人中真的什么事都比不上别人，女人中的评论更能传得广、传得生动，应该说女人天生就具有新闻工作者的天赋。
　　三十年河东，三十年河西。二奶奶的两个孩子都发迹了，而且发的很厉害，原因不太清楚，好像是因为他俩头脑灵活、嘴巴好使、胆量够大。母以子贵，孩子发了，成了村里的首富，二奶奶的地位也一下子得到了质地飞跃，她说话听的人多了，说她好话的人，也多了，大家都认为二奶奶特别有气质，年纪大了，穿金戴银显大气，说话头头是道，都在理上。
　　二奶奶失踪最先是大奶奶传出来的，大奶奶是挨着二奶奶家的邻居，但非二奶奶亲妯娌。上午9点左右，二爷爷打电话到大奶奶家，问：“大奶奶呀，我家的人哪去，家里怎么没人？”结果大奶奶反问：“6点多点就出发上街看你跟孙子了，怎么还没看见人吗？”电话那头，二爷爷有点慌了，不断重复着“怎么看不到个人呢”，又说了两遍“我找找”，就挂了。农村妇女传消息时，喜欢将之放大，这样味才更重，就像农村人喜欢吃味重的菜一样。大奶奶用慌张的神情到处传播二爷爷未找到二奶奶一事，原话为：“怎么好呢，二奶奶找不到了，走路一个小时都到街了，二奶奶坐车去，三小时了，二爷爷都找不到她个人，估计情况不大好”。结果大妈、二妈、大姑、二姑等等，一个传一个，每个人的版本都大同小异。她们纷纷在猜测着，猜测的结果也大同小异，无非是劫财绑架、劫财杀人，佐证材料是：二奶奶穿金戴银太显眼，村里最近要饭的多了，算命的多了，卖东西的多了……这些人都不是太面善。每个人都在传播着，每个人都在议论着，每个人都在期盼故事继续发展，他们找到了久违的兴奋，原因他们也说不清楚。
　　上午11点许，二爷爷又打电话到大奶奶家了，这回是大奶奶先问的：“二爷爷呀，找到了？”她的表情跟十几个在她家聊天人的表情无异，关切，关切中掩抑着内心不想找到的急切。不仅她如此，在场的人都这样。二爷爷的话让他们的内心宽慰，使他们的表情也更担忧、急切，这种担忧、急切在他们的内心也有，这也是他们能够清楚捉摸的内心世界。二爷爷是这么反问的：“她没有回家呀？我都前前后后把整个小镇找过好几遍了，车站司机说她几小时前就到街上了。”二爷爷的声音有点囔了，听得出找急了。大奶奶与别的几个庄邻还是安慰了他一下：“应该没事的，你先为两个孙子做饭，孩子要放学了，一边做饭一边等吧，再过1小时再不回来，你就通知孩子们吧。”二爷爷叹息了几声，把电话挂了。
　　二奶奶彻底失踪的消息已经彻底传遍了整个小村，主要传播者已经不是大奶奶一人，在大奶奶家接电话的都参与了传播，他们逢人便说，到处打电话，证明自己是第一个晓得情况的人。小村人人都在慌张地议论着，议论的结果，都是二奶奶肯定有不测了，一个老太婆大项链、大戒指、大玉镯太惹眼，肯定遭人算计了。二奶奶、二爷爷的主要亲戚这个时候都去了街上，村里的主要庄邻也去了，这么大的事，如果亲戚、邻居不去是说不过去的。
　　大概12点半吧，二爷爷在街上租住的单元房里，挤了几十号人，这种场面在小村过年掷骰子赌钱时才能见到。二爷爷蹲坐在最里的床上，大伙都在安慰着他，“没事，会找到的……”“孩子们都打过电话了，他们都订好飞机票了，几个小时就到家，等他们回来再拿主意吧……”“心放宽点，应该没事，二奶奶是个大福的人……”“我们都在这，也不是办法，到街道上再找找，单靠警察找没用……”这个不知是谁说的最后一句话，人群才散开，他们在大街上搜索着，像觅食的蚂蚁。
　　1点多时，散去的人群渐渐又聚集到了那70多平方的单元房里，房间里的气氛有点沉闷，可以想到他们找的结果，而此时的小村，正散发着一种怪异的味道，紧张、兴奋、热闹、刺激，而且这种味道很浓，与单元房的烟味一样浓。坐等在单元房里的爷们，只是吸烟、等电话。电话还真响了两次，两阵紧张后的结果是一样的，大儿子说，登机了，二儿子说，登机了，别无其它。
　　2点许，房间的门口突然冒出惊讶之声：“哎呀，今天家里怎么这么多人呀？”大伙一脸惊讶与同样一脸惊讶的二奶奶对视着。“你到哪去了……”不知是谁先发问的，二奶奶一脸笑容地回答：“唉呀，可巧了，马村一个小学同学，多少年不见了，今天一大早上来就看到她，居然大家都认出来了，到她那坐了会，非留着吃了顿中饭，你们都上来干什么的？”二爷爷一脸愤色：“大家都找你来了，你死到哪也不告诉人一下，满世界地找你，都以为你失踪了，儿子马上都到家了……”二奶奶也有点怒了：“说什么呢，我天天在家，你也没找我，今天就突然找了，我又不是孩子，能走到哪呀？”大伙劝了劝他们，都泄了气似的回家了。
　　小村恢复了平静，但这种平静有点滑稽，像烂醉过一般，怎么也打不起精神。